說著, 他將手裡的東西放下。
嚴之瑤猛地坐起,她記得他們分明還在院中對酒,再一看已然是在她的房間。
而他方才看的, 正是她平日裡練的字。
本能地,她問:「那是什麼酒?」
「你懷疑我在酒里下藥?」裴成遠一針見血,「嚴之瑤, 你當我什麼人?」
眼見他臉上已經染了薄怒, 她噤聲。
「還有, 我圖什麼?」他卻沒打算罷休。
沉默, 是夜的笙歌。
半晌,嚴之瑤提了提被子,終於硬著頭皮道:「夜深了, 將軍請回吧。」
裴成遠一走, 嚴之瑤自然也是沒法睡的。
她披衣開門,瞧見院中石桌上還未收拾的糕點水果,倒下的杯子也無人去扶。
緩步過去,將還盈著桂花香的杯子揀起, 嚴之瑤看著那幾個紅通通的石榴。
他確實是來與她一同過節的,是她不勝酒力罷了。
抬首, 頂上的圓月醒目。
孝期已過, 恩仇亦報, 她也該回去了。
沒想到的是, 從來不曾當成家的地方, 竟也叫人生出流連。
隨著寒邃處死, 永樂殿之變終於落下帷幕。
逢新帝大赦, 除去主謀主事者, 其餘人等皆貶為縣尉, 朝中剩餘官員有私無過者,皆得以留用。
大桓京都恢復了祥和安寧。
人心穩定了,嘴巴便就不能閒著,尤其是風月之事,最是下茶。
「這左相上奏請求致仕,陛下竟當真同意了!」
「這老左丞相致仕,不是還有小左大人麼?」
「說的是啊,左大人這幾年的功績,做丞相也無不可。」
「照這麼說,左相是在為兒子讓路?」
「那可不是,陛下都已經單獨給左大人賜了新宅。」
一行人說著,紛紛想起一個更重要的事情來。
「左大人獨設新府,那……那若是要同大人說媒,豈非是也要同左大人說?」
這個也字自然就提醒了眾人,如今這京中的青年才俊,可不單單左修齊一個,不說其他,那與他齊名的裴將軍,不也單著呢!
「當初侯爺也說,將軍的婚事得將軍自己做主,一切等將軍回來再講。」說話的人一拍桌子,「現在將軍可不就在京中!」
「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,哎,給你們講,我聽說,胡家有戲!」
「真的假的?不是都拒婚過?」
「哎,那是以往,裴將軍得為陛下計深遠,哪裡能有精力談婚論嫁。如今可不同了,聽說昨日裴將軍還同胡小姐一道游湖了!」
「嚯——」
……
那邊討論得熱火朝天,皇甫曦聽得津津有味,不曾想他們這嚯完了竟是沒了後話,急死了,遂上前幾步:「後來呢?」
一眾人被突然插嘴的聲音叫住,見是個姑娘,嘻嘻笑起來:「姑娘也關心這些?」
「如何不關心?謙謙君子,淑女好逑麼!」皇甫曦坐過去,「哎,快說說啊!這麼冷的天去游湖,怎麼樣啊?回來沒有不舒服麼?」
「噫……你個小姑娘怎不盼人好?人家不能進船艙里說話麼?」
「既然是進了船艙,你們怎麼知道人家是在談婚論嫁啊?你躲裡頭了?」
「嗨!」終於察覺出來者不善,根本不是個單純瞧熱鬧的,有人起聲,「你莫不是來找架吵呢?」
皇甫曦仰頭:「別,各位這是怎麼了,我就好奇問問,初來乍到,不懂規矩了哈。」
她一臉的坦誠,不像是油嘴滑舌的,質問的人也懵了一會,到底坐下:「談什麼不知道,但肯定在一塊呢!這胡尚書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紅人,裴將軍又是一路輔佐陛下的人,他兩家若是有姻親,陛下必是樂得成全的。」
「原來如此,」皇甫曦點點頭,「可我聽說,入城那日,裴將軍是帶著安平縣主同騎一道進的東宮面聖,這安平縣主又同他什麼關係啊?」
「他們兩個啊,哎,說來安平縣主也是個可憐人,她原是嚴氏孤女,曾被侯府收作義女,也算是裴將軍名義上的阿姊吧,但將軍與她關係特別差,從來不承認。這不,現在鎮西王回來了,縣主與將軍啊,也就沒了關係。」
「沒關係,為什麼能同騎一馬?」
眾人覺得今日這姑娘是真邪乎,怎麼淨問些古怪話,那東宮有鎮西王在,縣主情急,要趕過去自然跟著大軍一起,這有什麼?
只是不等他們回答,就見一輛馬車停在了茶館門前,有人眼尖認出那是左大人的車駕。
果然,下一刻,一個翩翩公子從上頭下來。
來人不過一眼,就徑直往人群中的皇甫曦走去。
皇甫曦眨眨眼,本能想跑,就被叫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