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也是,還指望她拿?」巧鶯鼻子裡笑了一聲,「這會兒我想起來了,那天吃飯時,我看她拿眼瞅姑娘的鐲子,明明計姑娘手上也有,還好幾隻呢。」
「她的那幾隻不重,還頂不了我這一個。「柳樂辯道,不由掀起一點衣袖,低頭去看,一對絞絲麻花金鐲子好端端套在腕上,這是她母親江嵐當日的嫁妝,等柳樂成親時又給了她。
另外,她頭上還有一支鳳頭金釵,是計晨送的定親禮。鳳口銜一串四粒珍珠,一粒比一粒大些,最下面一顆已有豌豆大小,又掛下一穗金流蘇,搖搖曳曳,十分華麗。這些東西柳樂平日本都不戴,可自打前日小廝偷拐銀錢一事出來,她覺得東西放在家裡絕不保險,於是打了個小包袱隨身攜著,後來乾脆把能戴的首飾都戴在身上。
這雖是防盜之舉,卻還有另一重作用:她早已發現,衙門上那些門子小吏最是有雙勢利眼睛,只認衣衫不認人的,看她插金帶銀,便當作身份非富即貴,熱心給她指點,雖說未必幫得了忙,至少態度上不使人那樣難堪。
想想世人真有點兒可笑,無非是些金銀、石頭,卻將它看作仙物寶符一般,仿佛有它裝點,便能把人照耀得光輝無比。不過她自己也喜愛首飾,喜愛它們的精巧、美麗,更看重裡面藏著的一份情。她又隔袖摸了摸手鐲,金子壓在腕上沉沉的。柳樂心裡踏實了些,有力地擺擺手,「我不會再賣東西了。」
第16章 公子大恩大義,無地可報。
柳樂去大理寺這麼多回,早已經對那位少卿方大人死了心,知道見不著他。可她還是一日日往那邊跑,一是因為更不願待在家裡——董素娥的脾氣愈來愈壞了,而她實在找不出新的話去安慰;二是因為還存著些希望,興許哪一次就能得到計晨的只言片字,只要計晨還在大理獄關著,她便一日也不敢錯過。
這天柳樂又來大理寺,轉了一圈還沒找見個說話的——如今這些官吏們見了她都怕,低著頭垂著眼匆匆就走了,而柳樂再勇敢畢竟是當閨秀養大的,不會放刁撒潑,不能上去扯住人家,只好站在一旁瞅空子。
不一會兒,屋內出來個年輕官人,看見她一愣,就立住向她臉上端詳。
柳樂覺察到了,扭頭去看那人,瞧他的樣子像是在此處做事,她卻從來沒有見過。對方見她看過來,臉面立即紅了,剛抬起步,卻忽地轉身退回到屋內。
柳樂以為這又是一個怕惹事躲躲閃閃的,但等她找別人撲了個空,再出來時,這青年卻候在剛才的屋子門口,上前說:「是計家夫人吧,學生姓沈,賤字泊言。若不嫌冒昧,請借一步說話。」
他手指身後的屋子,柳樂便跟了進來。沈泊言忙請她坐下,又請巧鶯坐了旁邊另一把椅子,倒來兩杯茶奉給二人,對巧鶯說:「請姐姐稍坐片刻,在下與你們夫人說幾句話。」說著他掇一張杌凳在斜對面坐了——屋子很小,不然他肯定還要坐得更遠——低著頭,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。
「敢問夫人娘家貴姓?」
「姓柳。」柳樂答。
沈泊言問完一句,臉上已經紅透了,好像一時再難找出話來說。
柳樂把他瞧得清楚,見他年紀不過二十出頭,面容端正,穿件褪了色的舊衫子,但打扮得很是乾淨整齊,看來是個樸實的人,便問道:「多謝大人款待,大人想必清楚我是為家夫一事來?」
沈泊言見柳樂先開口,似乎大鬆了一口氣,回答說:「在下仰慕計年兄久矣,適才看見柳夫人,倉促間有失迎迓,望柳夫人恕罪。」
柳樂歉然道:「恕我方才無禮,沒認出沈大人是家夫的朋友。」
「不敢,不敢。」沈泊言急忙搖手,臉又紅了幾分,「在下不敢和計年兄論相知。在下忝與計年兄同榜,才學卻差得遠了。如今在下忝居主簿微職,不敢當柳夫人這等稱呼。柳夫人有何見教,儘管吩咐,俱在在下身上。」
柳樂心頭一熱。這段日子她幾乎處處碰壁,遭人冷眼,這才算是頭一回遇到個親切有禮、確實願意幫忙的人。
她見沈泊言垂首僵僵坐在那兒,十分不自在,又看他年紀甚輕,便改稱沈公子,說:「沈公子見笑,我是為打聽家夫案件而來,奈何過去許久,仍未得到半個有用的消息,不免心焦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