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王聽到陳臻的話語頭竟然開始抽痛,他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人一樣站不穩,搖晃幾下,他癱倒在一旁的椅子上,腦海里浮現出他兒子一個個赴死的場景,他何嘗不想代替他們去死呢?
他低頭看了眼陳臻,長長嘆了口氣。
遠揚,你可讓朕難做啊……
*
陳臻失魂落魄走出皇宮,街上人煙稀少,他舉目四望,竟覺無處容身。
一下人走到他面前,恭敬道:「五皇子有請殿下府上一敘。」
陳臻回過神來,「帶路吧。」
五皇子名陳祈,曾在戰場中失去雙腿,回京後他不復出門,連帝王也很少見,只偶爾會請他的太子弟弟來說說話。
像這樣的皇兄,陳臻還有很多。
陳臻邁步進入房間,屋內爐火燒得正熱,他一眼就看到了坐著看書的陳祈。
「皇兄。」他情緒低落。
陳祈鼻樑處有一道長長的傷疤,旁人見了都覺得嚇人。他抬起頭,笑道:「小十三,你又挨揍了?」
陳臻不語,在他面前坐下,人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,他想起西宥,想去見她,又怕父皇說的是真的。
「我聽說你有喜事了,如何?那姑娘可合你的眼?」陳祈說。
陳臻更加鬱悶,他轉過頭去看陳祈,「皇兄明知道我為何挨打。」
陳祈足不出戶卻能知道他婚事將近,這件事他壓得這麼死,生怕西宥知道,他卻毫無負擔地說了出來,真叫他心煩。
這太子之位就該給五皇兄才對。
「你與你那青梅是不可能的,為兄勸你早日放下。」
陳臻伸手按下陳祈手中的書,陳祈視線從書上移開,他看到他弟弟帶有紅雲的雙眼,嘆氣道:「你不知道,沈將軍曾向父皇求過一道旨……」
陳臻怒氣沖衝來到將軍府,他覺得他腦子快炸了,這該死的一切竟全是因為沈遠揚!他憑什麼,憑什麼這樣做!
沈遠揚見到他先是一愣,「殿下怎麼來了?」
陳臻怒上心頭,不管不顧來到他面前揪著他的領子,真覺得全身血液在燃燒。燒吧!燒死他才好!他無法接受他最敬重的長輩居然給他使絆子!
「沈將軍,你為何不允許你的女兒嫁給我?!」
他咆哮出聲。
沈遠揚稍稍愣神,而後反應過來他竟有些失語。
眼前這位少年真的是氣急了,沈遠揚看著他長大,自然不會在意他的無禮,說起來,他還真的有些對不起陳臻,不過他並不後悔。
何栩和他是帝王的伴讀,那年天下動亂,他們三人攜手打天下,建立起很深厚的情誼。把酒言歡之際,帝王賜下兩道免死金牌,他棄了這第二條命不要,只求帝王答應讓他的女兒自己決定婚事。
他不想他唯一的女兒嫁與他人做籌碼,他知道他身後的兵權很惹眼,也知道女子於這世間行走阻礙頗多,他只能儘可能為她鋪好路。
沈遠揚默,而後道:「殿下,你是儲君,西西不能被困於後宅,也不甘困於後宅。」
「我怎會困住她?!」他這一生已經被困住了,他又怎會困住他的愛人?
沈遠揚看著他,目光中帶著些許失望,「你的身份會。」
又一次,陳臻的身份困住了他。
他像一隻籠中鳥,再一次被點醒他的處境。
他掙扎,卻只撞得頭破血流。只不過這一次流血的,成了他的心臟。
若他是個平常人,是否他就能迎娶心愛的姑娘?
陳臻在沉默中爆發,也在沉默中死去了。
*
不知過了多久,陳臻聽到一串腳步聲,他是如此熟悉這個聲音。
他緩緩睜開眼,看見西宥翻轉的臉。
「阿臻。」她蹲在他旁邊說。
他已然心碎,呆呆地看著西宥,唇瓣未動,只於喉間應答:「嗯。」
「下雪了。」
「嗯。」
陳臻躺在地上不動彈,西宥便也跟著蹲在旁邊不動。
雪花落了下來,雪白晶瑩的雪花落在陳臻臉頰,沒一下就融成了水。再睜眼,他看到西宥黑白分明的雙眼,他眼珠微動,越過她的眼看到她被雪染白的頭髮。
陳臻原已乾涸的眼眶再次泛出淚水,他難以自抑地看著西宥,淚水自眼角源源不斷地流出。
西宥沉默著擦去他的淚,她不問他為何哭,也不問他為什麼會躺在這,她的沉默很及時,也很傷人。
陳臻拉住她的手,阻了她的動作。
他喉頭滾動。
「柚子。」
「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