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清如搖了搖頭,似是沉思,「若說溺水,溺水之人在水中掙扎,指縫之中常帶有水草泥沙之物,你看這女屍指縫乾淨,並無其他。」
林清如將女屍腫脹的指尖指給他看。
陳禮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別開了視線,說道:「若是她投河自盡,不欲掙扎呢?」
林清如面色認真,「不太可能。這是人嗆水之後的下意識反應。」
說著,她又指向女屍脖上掐痕,
「另則,女屍脖頸之上有不明顯的掐痕,不知是否是致命。自盡還是他殺,溺水還是掐死,只怕是要帶回大理寺,請了仵作驗屍才知。」
陳禮手中筆桿跟隨林清如陳述晃動,倒還算記錄得清晰明了。
於是試探性問道:「那不如先將屍體帶回大理寺中?」
此時林清如卻恍若未聞,皺著眉頭似是低聲自語,「疑點不少啊。這女屍身上的腫脹程度,和腐爛程度,怎得這般不相符?」
陳禮聽及此,也覺得有些不對勁。以屍體腫脹程度來看,少說在水中泡了有十來日左右,此時正值仲夏,屍身皮膚卻未見腐爛模樣。
接著,他又聽得林清如說道:「洛淮河中游魚紛紛,屍體怎得也不見被啃咬痕跡。」
乾淨指尖,頸上掐痕,腫脹屍體,完整皮膚,如此說來,當真是疑點頗多。
恰在此時,林清如的眸色卻突然凝聚,再次仔細地端詳起女屍腫脹面部起來,她還發現了其他。
陽光逐漸灑落,帶來暖意,照在女屍慘白的身體上,卻仍有森然冷意。雖已經腫脹得面目全非,但仍能依稀看出,女子生前大概是個漂亮姑娘,花瓣一般的唇上仍有斑駁而艷紅的口脂,還有那濃密黑長的睫毛。
只是,林清如卻兀的發現,在那鴉羽般的睫毛之上,在陽光下凝出細小的白霜。
這是什麼?
陳禮不知她在突然在看些什麼如此入神,忙說道:「只能先請了仵作驗屍再做定奪。只是……」
他看了一眼女屍已然面目全非的臉,「眼下不知道此女是何身份。若是貿然剖屍,只怕家裡人來鬧……」
林清如回過神來,沉吟片刻,吩咐他道:「你先將屍體帶會大理寺,張榜認屍。另外,去戶部查看,近日失是否有失蹤女子。」
此時人群之中突然又微弱的聲音響起,「大人,我也許知道她的身份……」
林清如循聲望去,是方才發出驚咦之人。
只見那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,訕訕笑道:「她胸口的花箔,是只有那種地方的女人才有的……」
林清如一時間本沒反應過來,卻聽得周圍之人有不懷好意的起鬨之聲,
「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?看來是常客啊!」
「怪不得這姑娘這般打扮,我就說了,一看便不是正經人家的姑娘!」
林清如反應過來,皺著眉頭問道:「你說的是真?」
那人侷促地點了點頭。
林清如接著問道:「是哪家青樓?」
那人卻有些尷尬地搖頭,「不記得了……」
林清如只能吩咐陳禮,「派人將死者身上的牡丹花箔描摹下來,在京中青樓各處詢問。」
她語氣略作停頓,抿了抿嘴說道,「另外,再給我一份。」
林清如踏入花間樓之時,仍不知自己為何會帶著這一張牡丹花箔的描紅來找容朔。從花間樓與容朔身上得到的線索太多,自己竟下意識便想到此處。
她想,也許是花間樓消息靈通,能儘快找到線索吧。
容朔看她進來,輕一挑眉,「姑娘熱鬧看完了?」
林清如卻思索著不知如何開口。
卻聽得容朔開口,「姑娘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。這次可又有什麼想問的?」
林清如露出微微驚異的表情,看著容朔那雙似笑非笑的眼。不知是否是她錯覺,竟從中聽出哀怨之意。
她忙定神制止這荒謬想法,抿唇從懷中摸出那張花箔描紅,又覺得自己有些唐突,思索著如何措辭。
雪白的宣紙上,一朵極盡妍麗的牡丹盛放,吐露出鮮艷而危險的紅。
「容公子……可認識這花箔?」
容朔細長的眼眸微微眯起,頗有玩味之意,「林姑娘這是試探我?」
林清如不知他言下何意,卻抓住了話中的關鍵,「容公子識得?」
容朔頰邊淺笑,「若我說不識,姑娘可信?」
林清如看著他如狐狸一般輕彎的眼睛,搖了搖頭,「不信。」
「怎麼,在姑娘眼中我需得什麼都知?」
林清如凝眸望著他,「若是不知,為何說我試探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