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沉默良久後,他終於艱難地開口道:「好,我說。」
第58章 幕後之手
在林清如的注視下, 他這才緩緩說道:「大人以為憑我們就能隨意開採這鹽礦麼。大人以為鹽課司真的不知曉麼?官府之人,不過是兩頭吃罷了。」
「兩頭吃?」林清如一聽他話中深意,只怕此事也是牽扯頗深。於是忙叫一旁的丁玄做好筆錄, 以備不時之需。
方朝點了點頭,接著說道:「我們賣私鹽,都是向上面交了錢的。只有交了錢, 才算有了通行證。」
「上面?是哪個上面?」林清如看著他, 「通行證是何意?」
方朝嗤了一聲, 「誰管鹽, 誰就是上面唄。我們與鹽課司,除了沒有那一紙官府批准,實則也沒什麼分別。」
他話中之意再明顯不過了, 鹽課司的上頭, 除了戶部,還有能誰。
林清如眸色沉沉,她料到方朝背後必有包庇縱容之人,卻未想到竟是戶部自己監守自盜!
說來也是, 戶部掌握天下鹽脈,沒有比戶部為他們開後門更為方便的了。
「你是說, 你們交錢給戶部, 戶部便對你們買賣私鹽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?」
「何止。」方朝冷冷一笑, 「有時鹽課司忙不過來, 直接從我們手上收鹽的也有。不過是再精細加工一番罷了。」
鹽課司與私鹽販子本是不共戴天之對立, 竟也這般明目張胆地相互往來!
「大人不必驚訝, 天下攘攘, 皆為利往罷了。」方朝說得明白, 「鹽課司那些人, 辛苦一年,到頭來不過也只是那點微薄俸祿罷了。說穿了,官鹽掙錢與否,那是國庫的事兒,跟他們半毛錢關係也沒有。他們犯不上不要銀子而來為難我們。」
向來犯罪之人,從來不會心有不安。他們自有一番邏輯自洽的道理。林清如如何不懂?
戶部利用職務之便,對買賣私鹽之事視若無睹,大肆斂財,包庇罪犯。那些被拐來的姑娘,那些被壓在礦洞下的白骨。不過都是這條罪惡鏈條上無辜的犧牲品罷了。
當黑色產業有了庇護之傘,必然大行其道,目無王法,為了其中暴利可以無所不為。
方朝見她沉默,只嗤笑著說道,「大人現在所看到的一切,都是一條完整的鏈條,我們這些販子,不過是其中小小一環罷了。」
說著,他的眼神掃過這昏暗的礦洞,「上至戶部,下至賣家,包括這些鹽工,無一不是。」
「你說什麼?」林清如在轉瞬之間突然抓住他話中的關鍵,「鹽工?」
那些被賣來做苦的姑娘,也是其中一環?
「大人以為我們這些要命的行當,敢隨便在外面招工麼?」方朝神情冷漠,「只有一輩子呆在此處鑿井取鹽,永遠出不了這礦洞之人,才不會將這些秘密宣之於口。」
林清如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他話中之意,她眉頭深深擰起,問及關鍵之處,「那些鹽工,是你們自己買來的,還是戶部向你們提供的。」
拐賣案消失的姑娘,孫榮莫名的死亡,已然是迷霧重重。如今錦霜之死牽扯出私鹽一案,竟又與之糾葛而上。
這背後,是否屬於同一隻手。
礦洞中的寒涼陰冷讓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,她幾乎不敢想,這背後究竟是怎樣一隻龐大的手,將這些錯綜複雜的利益之網織於一處。
方朝聽得她如此問,嗤地笑出了聲,「戶部?會向我們提供鹽工?那我們不真成鹽課司了。」
當林清如以為自己多思,拐賣一案與其無關之時,方朝的話又讓她心頭狠狠為之一振。
「鹽工麼,自然都是我們賣來的。至於向誰人買,這是上頭暗示過的。」
林清如眸色黯沉,看著方朝,冷冷吐出二字,「孫榮。」
方朝倒是露出些驚異的眼神,「大人知道得不少啊。」
他點了點頭,「就是他。我們不敢隨便用來路不明的鹽工,戶部指了一條明路,我們也好圖個安心。」
說著,他輕蔑一笑,「另則,孫榮提供的都是女人,膽子小,沒力氣反抗,大多逆來順受,好用得很。」
言及此,他甚至還略帶可惜地搖了搖頭,「就是身弱了點。經不起折騰,有的來了沒兩天就死了。還得重新買。」
那般不以為然地態度,好似殞命於此的不是活生生的人,而是無關緊要的耗材。
林清如的心如同瞬間被人按住了水中,只覺得沒由來的窒息。她一早知道拐賣一案,不會只到孫榮為止。卻也不曾想到,這背後的所有罪魁禍首,竟都是戶部!
這些蠅營狗苟之輩,竟與罪犯蛇鼠一窩,中飽私囊,吸食者無辜之人的骨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