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對上那雙通紅的眸子,小兵喉中一哽,卻不忍心告訴她這些殘忍的事,只敷衍道:「總之……好死不如賴活著!」
說罷,將米粥放下,快步出了營帳。
溫稚京不明所以,但總歸沒再鬧了,她鬧了好幾日,外邊一點動靜也沒有,她也有些累了。
正如那名小兵說的,省些力氣,才好再找尋機會。
也不知李殷怎麼樣了……
西境的夜晚,比盛京的要冷上許多。
入了夜,身上的被褥更顯單薄冷硬,不似公主府的那般柔軟舒適,溫稚京冷得直哆嗦,身體蜷縮成小小一團,可憐地縮在窄小的床榻里。
半夢半醒中,那隻揪住褥子一角的手,將單薄的褥子摟得更緊了。
隨著她的動作,袖子滑落,露出一截細弱的腕子。
上面赫然印著幾道鮮紅的血痕。
床榻邊落下一道白色身影。
青年長發未束,外袍松松垮垮地攏在身上,似臨時起意,隨意披上便出來了。
俊容還泛著病態的蒼白,本就淡的唇色,如今更是蒼白如紙。
那毒,儼然要了他半條命。
他垂下眸子,冷淡的目光落在那道道鮮紅的血痕上上。
床榻上的女子一無所知。
她冷得身子直發抖,唇瓣輕輕張著,吐出幾聲難以分辨的囈語。
帳內寂然無聲。
良久,青年才面無表情俯身,耳朵湊近那片微張的唇。
冰涼的髮絲掃過溫稚京的臉頰,迷糊中被凍得縮了縮脖子,無意識地又叫了幾聲。
李殷終於聽清了她說的什麼。
她說,冷。
他斂眸凝著那雙輕顫的羽睫,罔若未聞。
過了一會兒,又聽她輕聲喚他:「李殷……」
青年眸光微動,卻並未起身,一直保持著俯身的姿勢,垂下的視線落在她身前緊拽著褥子的手上。
這裡是燕軍大營,沒有他的許可,軍中的人都不敢私自為她治傷。
她自幼嬌生慣養,一雙手更是養得細潤如脂,如今被粗糲的麻繩擦破了好幾處,沒有及時處理,已經腫得不成樣子了。
「冷……」
似狸奴般微弱的呢喃,他的思緒漸漸回籠。
良久,床榻微動。
青年斂袍躺下,長臂一伸,將那嬌小柔軟的身軀輕輕捲入懷中。
睡夢中,溫稚京下意識貼緊身上唯一的熱源,她鬆開揪著被褥的手,轉而攀上那截勁瘦的腰身,用臉頰親昵地蹭著他的胸口。
「……」
一夜無眠。
溫稚京難得睡了一個好覺。
將醒未醒時,忽然察覺手腕上的異樣,她睜眼看去,只見原本紅腫的腕子不知何時上了藥,此刻正纏著一圈圈紗布。
不知想到什麼,她心下猛地一跳,忙抬手檢查腕間的紗布。
須臾,才亮了一瞬的眸子,再次黯淡下來。
不是他。
也是,如今他認定了是她和司徒明一起下的毒,連見也不肯見她,又豈會關心她的傷如何……
這幾日,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小兵來給她送飯菜。
溫稚京是個靜不下來的性子,被關在這裡好幾日,沒有人願意同她說話,任她如何鬧騰也泛不起一絲波瀾。
這對她來說,簡直比要了她的命還要痛苦。
她被困在這裡,見不到日光,見不到夜空,只有一盞枯瘦的油燈伴隨左右,日復一日,唯一的變化便是手腕上的傷已經落痂。
至於那個替她換藥的人,她始終未曾見過。
溫稚京每日能見的人,只有那個給她送飯菜的小兵。
期初,那名小兵也不願搭理她,耐不過她一日三次孜孜不倦地逮著他問東問西。
小兵被她擾得煩了,終於肯和她說上幾句話。
溫稚京這才了解到,此地是軍營,離西境不遠,她下意識以為這裡是大周的軍營。
隨即便反應過來不對,若是大周的軍隊,阿兄定不會任由她在此自生自滅。
何況那日在公主府,明哥哥口口聲聲說,李殷是逆賊。
若真是大周的軍隊,李殷斷不會帶著她逃到此處。
這無異於自投羅網。
而李殷,在此處地位極高。
營中甚至有約定俗成的規矩——不可私下議論將軍營帳。
溫稚京的心狂跳,一個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。
李殷,他……不是琴師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