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於他的懺悔,溫稚京只不咸不淡地應了聲:「嗯。」
「……」
楚殷身形僵住。
他低頭深深望了她一眼,溫稚京卻始終沒有看他一眼,一雙無神的眸子靜靜地望著地面,萎靡得如同一朵凋謝的花。
帳外雨聲入耳。
他分明未曾見她留下哪怕一滴眼淚,一顆心卻好像早已被淋得濕透了。
良久,楚殷終是放開了她。
怕溫稚京獨自一人鬱鬱寡歡,楚殷臨出營帳時,還囑咐雲竹進去隨侍。
「如有任何異樣,須立刻來報。」
雲竹惶恐應是。
安排妥當後,楚殷暗暗鬆了一口氣,心底的不安也終於消散了幾分。
他抬腳往外走,雲竹亦起身,挑起帘子鑽入營帳里。
只是下一瞬。
楚殷還未走遠,便聽帳中傳來雲竹驚恐的叫聲。
猶如當頭一棒,砸得他當場震住。
楚殷呼吸一滯,幾乎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,他猛地轉身衝進營帳……
鮮紅順著雪白的衣襟淌下。
楚殷目眥欲裂,大步上前接住溫稚京軟倒的身子。
桌案上燒了一半的蠟燭被撞得掉在地上,往外滾了兩圈。
青年的手顫抖得厲害。
十七年來,他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慌亂。
染血的燭台摔在地上,燭台之上,尖銳的長刺沾滿了溫稚京的血。
楚殷眼眸猩紅,大掌用力按住溫稚京還在不停往外滲血的心口。
潺潺流出的鮮血浸濕了他整個手掌,燙得他快要窒息了。
青年厲聲怒吼:「軍醫!」
面對他的慌張無措,溫稚京卻只是輕笑著。
楚殷被那抹笑刺得生疼,大掌捏住她消瘦的臉頰,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:「不許笑!」
末了,又將她緊緊擁入懷裡。
他顫聲道,「溫稚京,別對我這麼殘忍……」
……
不消片刻,軍醫滿頭大汗跑進來,一眼便看到地上染血的燭台,當即臉色大駭。
軍醫慌忙上前,正要朝楚殷行禮,被青年不耐煩揮手阻止。
「還顧那些虛禮作甚!」
軍醫擦了把冷汗,忙提著藥箱上前查看溫稚京的傷。
尖銳的疼痛令溫稚京昏死過去。
楚殷坐在溫稚京身後,雙手扶著她的肩膀,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。
軍醫上前,作勢要掀開溫稚京染血的衣襟。
楚殷驀地抓住他的手。
軍醫嚇了一跳。
不過須臾,青年便回過神來,鬆開他,垂眸凝著那張蒼白的小臉,啞聲道:「……我來。」
衣襟幾乎已經被鮮血浸濕,指尖觸上一片濡濕,他的手抖得厲害。
衣衫褪下,露出半邊染血的肩膀。
心口處,鮮血正不停地從被燭台刺過的小孔湧出。
軍醫幾乎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手忙腳亂地為溫稚京止血。
過程中牽扯到傷口,疼得懷中女子黛眉緊蹙,楚殷瞧著,心臟好像又被人撕了一道口子。
他記得,溫稚京向來怕疼得很。
究竟是心底對他有多失望,才讓她選擇用這種方式離開他?
他低頭吻在她的發間,不知是安慰她,還是安慰自己。
「沒事的……一會兒就好了……再堅持一下……」
不知過了多久,心口的血終於止住。
軍醫這才抬起袖子擦了擦滿是汗水的額頭。
他鬆了口氣,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青年:「所幸針刺偏了幾分,未傷及要害,這幾日好生修養,應無大礙……」
楚殷抿著唇,目光卻是一刻不離溫稚京,良久,揮手讓軍醫退下了。
他將染血的衣衫替溫稚京攏好,將她輕輕擁入懷中,蒼白的唇印在她發間。
動作輕柔至極,仿佛生怕碰碎了她。
雲竹在溫稚京身邊伺候多日,已經比剛進來時機靈了許多,她將乾淨的衣裳送了進來,便識趣退出了營帳。
此刻,營帳內,只剩下楚殷和溫稚京。
他靜靜抱著她,枯坐了許久,一如他方才見到她的那般出神地坐著,眼眸猩紅。
「啪嗒——」
一滴淚驟然砸在手背。
青年身形一僵。
他張了張嘴,心底迫切地想要說些什麼,到了嘴邊,卻只剩下無盡的苦澀。
臂彎漸沉,懷中之人終是沉沉睡了過去。
這一睡,便到了後半夜。
比意識更早醒來的,是心口清晰傳來的鈍痛。
溫稚京疼得倒吸一口冷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