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似乎被這蟬鳴聲吵得心煩,皺著眉頭睜開醉意熏熏的黑眸,低頭摸索了半天,才撿起一枚石子扔去。
只是石子沒能打到那煩人的夏蟬,卻打在了來公主府探望的楚雅頭上。
隨行的女使驚呼一聲,連忙上前替楚雅查看傷勢,卻被楚雅制止。
這座院子自溫稚京死後便一直荒廢著。
如今早已雜草叢生,滿目荒蕪。
楚雅看著梅樹下醉醺醺的青年,又看了眼他腳邊歪七八扭的酒罈子,長眉不悅地凝起:「本宮不是說過,不許任何人再給陛下送酒嗎,都當本宮的話是耳旁風是不是?!」
宮人們撲通跪下:「大長公主明鑑!是、是陛下……陛下非要……」
楚殷聽到動靜,歪著腦袋朝楚雅看來,待看清來人後,輕輕一笑。
「姑姑。」
楚雅抬手示意宮人不必上前,而後抬腳朝楚殷走去。
才走近幾步,便聞到他身上揮之不去的酒氣,楚雅皺眉看著周圍早已空了的酒罈,目光最後落下那隻被他攥緊的碧玉鐲上,心頭的厭惡更甚。
楚雅不悅地喚了一聲:「陛下。」
楚殷沒理她,他閉上雙眼,佯裝睡去。
楚雅冷笑:「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,為了一個死人要死要活,哪裡還像個一國之君!」
話音剛落,楚殷低聲笑了起來,不知是因為笑,還是因為飲了酒的緣故,胸膛蔓延開一陣酸麻之感,順著四肢百骸傳遍全身。
指尖微麻。
「朕,確實做不好一個國君……」
他攥緊手裡的玉鐲,睜開眼,醉眼朦朧,看著楚雅強壓怒意的臉,忽然又笑道,「不如姑姑來做這個皇帝?我想,姑姑會比我做得更好。」
「胡鬧!」
「這不是姑姑一直想要的麼?」
楚雅恨鐵不成鋼,怒斥道:「你當皇位是兒戲嗎?」
楚殷卻沒再說話,再一次閉上眼。
楚雅險些被他這幅模樣氣得七竅生煙,勸不動了,只好命人將那滿院子礙眼的酒罈子都扔了。
人何時走的,楚殷已經不記得了。
他再睜眼時,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了,連地上的酒罈子都被人清理乾淨了。
後知後覺想起什麼,他慌亂低頭尋找。
待看到那枚碧玉鐲還一直被他握在手心裡,一顆心才放了下來。
楚殷雙手捧著玉鐲,像是捧著世上最珍貴的東西。
耳邊仿佛還迴蕩著母妃的話。
——這玉鐲是你外祖母留給娘親的,日後,你若遇到了自己心儀的女子,便將這玉鐲送她,當作是娘親對你們的祝福了……
青年將玉鐲緊緊握住,被烈酒麻痹的痛楚正逐漸醒來,絲絲縷縷的,像一根根鋒利的絲線,扎進四肢百骸,疼得他整個人止不住顫抖。
他木然地張了張嘴。
像是說了什麼,只是,無人知曉。
……
聽說楚殷要將長麗宮重建時,楚雅只是揚了揚眉,並未有過多的詫異。
她原以為楚殷會一蹶不振,不敢再邁進長麗宮半步,卻不想今日竟然轉了性?
不過,只要楚殷不是整日躲在那荒廢的公主府里酗酒,他想做什麼,她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長麗宮重建的計劃很快便施展開了。
楚殷站在院中,靜靜看著那座燒得一乾二淨的宮殿,黑眸宛如深潭般,讓人瞧不出情緒。
眼前的畫面漸漸被赤紅色的火焰吞噬……
那夜他冒雨趕回,卻只能看到沖天的火光,整座宮殿都被大火吞噬了,他拼了命沖向火海,企圖將她從火海里救出來,卻被宮人死死拉住。
最後大火撲滅,人卻早已燒成了灰。
唯有他贈她的玉鐲還靜靜地躺在廢墟里……
長麗宮的人都說,他們親眼看見,是溫婕妤自己放的火。
她寧可死,也不肯待在他身邊。
心臟傳來一陣抽痛,楚殷呼吸急促起來。
他不禁設想。
若那日他不那麼執迷不悟,答應放她離開,是不是就不會這樣?=quothrg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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