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——爸!」
*
章啟文在夢中走馬燈般回顧了一生,他以為自己死了,白日的喧囂聲如退潮般遠去,周遭寧謐祥和,耳畔傳來滴滴聲,像命運的倒計時。
有人打開了窗,冷風飄了進來,藍色帘布如波浪翻湧,章啟文眼皮像是被黏住,迷濛的視線里有人影閃動。
「爸,你醒了?我開窗透透氣。」
吧嗒一聲,窗戶又關上了,波浪停止了搖擺。
章啟文睜開眼,茫然地望著頭頂的吊瓶。
「醫生說你急性高血壓,現在沒事了。」章洄幫他把床搖起來一點,水杯遞給他,「下次不要這麼激動了,未必有人送你進醫院,起來吧,吃藥。」
聽完這句話,章啟文覺得自己血壓又升高了一點。
章洄把藥塞進他嘴裡,扶著他發抖的手,讓他把水也喝了。
吃過藥,章啟文仰躺下,虛弱地問道:「你姐怎麼樣?」
「你放心,有堂姐陪著她。」章洄嘆氣,「明天把姐夫叫出來談一談再說。」他頓了頓又說,「顧好你自己吧。」
章啟文眼睛垂了下來,精神恢復後又開始琢磨。
突然間,他聽見章洄問:「那海盜船,你為什麼總不給我做?」
章啟文沒想到他能問這個,轉過頭去看章洄。
章洄懶洋洋坐在一張摺疊椅里,腳踩著踏環,夜已經深了,病房裡只開了盞小夜燈,月光灑在他後背,空氣中漂浮著塵埃,側臉在光影下異常深沉。
/熱蘇打販賣機
章啟文卻仿佛看見了兒時的章洄。
他抿了一下嘴,又覺得嘴唇乾澀想喝水,乾涸的喉嚨艱澀地發出聲音,「那會兒不是忙嘛。」
章洄無語笑了一聲,見章啟文望向水杯,又把杯子遞過去。
章啟文喝了半杯水,身體補充了水分,眼角慢慢又有了淚,「我就是想息事寧人,嘉元不是罪不可赦,我是不是錯了?」
「姐姐已經長大了,不論是十五年前,還是現在。」章洄說。
「她長大什麼?你看她那犟脾氣!什麼都做的出來!」章啟文說著又激動起來。
「爸,你太愛管閒事了。」章洄不得不說,「不是,你怎麼真覺得自己特別能耐嗎?」
章啟文罵道:「我還沒問你,你跟阿月怎麼回事?」
「不是你讓我親近他嗎?」章洄飛快地說。
章啟文再次頭頂冒煙,又要厥過去。
章洄握住了他的手,懇切地說:「爸,咱們有什麼話開誠布公地談,錯了就是錯了,你應該跟姐姐道歉,還有林阿姨和阿月,就當是她聘請了你,就當是一份工作,你也沒有盡心。」
章啟文懊悔自責,握緊章洄的手,在無人的夜裡失聲痛哭。
*
章洄在醫院待了一夜,清晨護士來查房,聽見聲音,掀開罩著臉的被子,才發現天已經大亮。
林濯月沒回他消息,而徐嘉元打了他一夜電話,徐家其他人也打了幾個,手機打沒電直接關機了。
章洄把手機連上充電器,然後進衛生間洗漱,叼著牙刷出來的時候,手機已經重啟,跳出來幾百條消息,幾乎都是徐嘉元發來的。
最後一條來自兩個小時前:我在醫院門口。
章洄洗漱完,拿上外套和電量瀕危的手機下樓。
寒風裡,徐嘉元滿臉憔悴蹲靠在樹邊,一夜未眠,臉色比樹皮還差,頭髮亂成一團,衣服也髒兮兮的。
布滿血絲的眼看見章洄過來,撐著膝蓋站起來,嗓子干啞地問:「爸怎麼樣?」
章洄搓了把臉,睨他一眼,旁邊有個早飯店,他伸手指了指,「坐著說吧。」
徐嘉元點點頭,跟他過馬路。
兩人坐進店裡,點好了早餐,徐嘉元絮絮喋喋地說:「章洄,你幫我跟你姐說一聲,我、我不知道怎麼說......那時候我昏了頭了,我媽讓我去相親,我就去了,我沒想......」
「別再說這些了。」章洄乏力地靠在椅子裡,「你就說你現在打算怎麼辦。」
「我不知道,家裡的事情一直是你姐說了算,她不教我,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。」徐嘉元揉了一下紅彤彤的鼻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