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兩滴盈盈的淚珠,自眼中滾落而下,徑直滴在地上。
慢慢的,魔者撤回身去,就像從沒有做過任何事一般,他又緩和片刻情緒,仿佛在克制著什麼,好半晌才道:「道君回到胎池內休息吧,我明日再來看你。」
千雪浪見著魔者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,這才回到胎池之中,肩上那名嬰靈早已累了,嘰里咕嚕地不知道說些什麼,將他一截頭髮咬在嘴裡,一下子睡著了。
又有一名無憂無慮的嬰靈順水飄到他的胸口,撅起小屁股,像只動物似得俯身熟睡著,忽然張開五指,搭在了千雪浪放於腹部的手指上。
千雪浪細細瞧了瞧他們,忽然想道:這些嬰兒無法長大,也不再死去,永遠地停留在這一時刻,他們喜歡魔者,也喜歡自己,不管自己與魔者是好人還是壞人。高興了就與自己嬉鬧,不高興了就咬上自己幾口,或是扭打在一起。
他們什麼也不懂。
什麼都不懂。
千雪浪慢慢閉上眼睛。
那麼魔者呢?他既然如此怕死,如此眷戀人世間,唯一的心愿卻是為了求死,這是因為悲憫天下的人,還是為了自己不被取代,又或者,他也與自己一樣,只是做對的事情。
要是任逸絕在這裡就好了,任逸絕一定看得明白,他那樣聰明,一定知道魔者身上發生了什麼事,魔者又為什麼要這樣選。
只是情況有變該怎樣算呢?千雪浪感受著身體裡逐漸恢復的力量,陷入到長久的沉默之中,好在眼下已能駕馭紅鷺,想來只要魔者一旦顯露異常,直接將他殺死就是了。
這魔者雖輕浮浪蕩一些,但並不是什麼壞人。千雪浪心中略有一絲遺憾,決意殺他時儘量快一些,免叫他遭受太多痛苦。
他安然陷入長眠之中。
第92章 花羅青帳
月光如水,映照在花羅青帳之上,彩線所繡的蛺蝶似翩然欲飛,驟然吹起一陣香風。
帳中人露出面容,面貌枯乾,身材高大,正是先前重傷奔逃的白玉骷髏,他正閉著眼睛在羅帳里療傷,呼吸時而急促,時而平緩,豆大的汗珠一顆顆自額間流淌下來。
過了一陣,白玉骷髏方才收回玄功,慢慢睜開眼來,他的臉乾枯至極,實在瞧不出臉色是蒼白還是紅潤,傷勢恢復得又如何。
他自床榻上下來,斟滿一杯冷茶,徑直喝下肚去,腹間一道創口仍隱隱作痛,久難癒合,是被那柄誅魔劍所傷。
白玉骷髏摸了摸腹間傷口,這些時日來不知道吃了多少靈丹,抹了多少妙藥,這道傷口也不過微微緩和,恢復極慢,倒似一個凡人遭遇重創,無法短時間內好轉。
他輕輕一嘆,到櫃中取了傷藥靈丹出來,先服下一枚,又將創口上的血污藥渣擦乾淨,重新敷藥包紮,這些藥粉其實用處不大,只是敷上傷口時能暫止苦痛,聊勝於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