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養春:「去坐著吧,登記今天的折傷薄。你真不知道累?要是你勞累猝死,老夫恐怕死無全屍。」
時書:「不會,我不讓他傷害你。」
時書拿起筆來,登記今日的病死與受傷的士兵,再讓人把屍體抬走。軍營夜間睡覺,醫藥局卻不會,要有人值夜。時書整夜整夜地睡在臨時騰出地病床上。
沒幾天,時書去了現在與旻軍主力對陣的前線,營帳內燈火通明,將領們時常整夜議事,暴躁不已。時書睡在一旁的帳篷,夜裡總聽見為戰略部署的爭吵。睡得很沉很沉、天快亮時,才感覺到謝無熾星夜回來,沉沉地躺在他身側。
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,時書每天等杜子涵的來信,他和宋思南的仇軍在韶興,準備北上與控鶴軍南下夾擊旻兵,路途遙遠,只有書信能夠往來。
秋天到了以後,臨江府秋雨連綿,空氣中的濕度加劇了士兵的戾氣,但兩軍不得不暫時休戰。時書以為要歇到天晴之後再對壘,一個清晨特意去找謝無熾,沒想到,營帳外狂雨之中,兵馬往來顛倒,有人正急匆匆說:「打起來了!打起來了!」
時書錯愕:「什麼?」
謝無熾早已在暴雨天兵臨前線,只剩下林鹽料理後方,道:「大將軍神機妙算!」
時書:「你把話說清楚!」
林鹽道:「臨江府下了好些天的秋雨,這旻軍不懂得駐紮軍隊的地利,恰好將軍隊扎在靠河泛河汛的地帶。現在,北旻營寨被漲水的河流給淹了!」
時書心裡一震,轉身就要跑,背後還有林鹽的呼聲:「不止營寨,地面爛軟如泥,騎兵不能通行。弓箭也被雨水浸泡,失去鋒利!這下,狼兵尖利的指甲被拔得個乾乾淨淨!」
「大將軍,居功至偉啊!」
「駕!」
時書翻身上馬,揚鞭向對軍前線狂奔。
此時暴雨還在下,他的眼前,一列列漆黑的騎兵、步兵在雨水中,綿延了數十里,正向著前線高強度奔襲。秋雨早已冰冷,眾人渾身濕透,冷意沁透骨髓,每個人都頂著超越生理極限的寒冷,奔赴生死之間的戰場。
時書心臟狂跳,要蹦出嗓子眼:「聰明,謝無熾怎麼就這麼聰明?他怎麼什麼都能算到?」
腦子裡閃過一幕幕,在相南寺靜夜點燈讀書,藏經閣閱覽記事,流水庵焚膏繼晷……除了流放那三個月,眉眼中若有所思,謝無熾幾乎無時不刻不在看書,學習,演練。寫日記,總結成敗。
有他的日以繼夜,這旻兵數十萬入關的沉痛災禍,大半年竟然可解,而非持續數十年,將人間變成煉獄。
「駕駕駕!」
馬蹄在泥路上飛馳,這場雨不知道要下多久,雨水沿額頭流下,落到眼睛裡,時書連忙伸手拂去。
軍隊正在向蘇源河邊持續進兵,時書跑到前線的高台上時,正看見一頭頭的水牛發瘋似的躥在敵營中,身上刀傷累累,在營寨中胡亂踐踏。雨中只有零星的大銅盆亮著火,其他都被雨水澆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