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嘆口氣,伸出一根指頭,小心地推回去。
「你吃吧,」他輕聲說,「要快點長大啊。」
六號定定地看著他——也許是看吧,徐久也搞不太清楚——隨即重新把餅乾攬向自己,在上面塗抹消化液,慢慢地填進嘴裡。
它吃一會兒,停一陣,仿佛一直在等徐久反悔,把食物拿走。只是徐久一直笑吟吟地瞧著它,鼓勵它快點吃,六號便十分懷疑地消化掉最後一點殘渣,趴在桌子上。
徐久伸出手,動作輕柔地把小水母捧起來,掂了下分量。
真的又重了!
他捏捏揉揉,水母的身體圓嘟嘟的,又軟又有彈性,手感實在是好。他這麼抱著顛來顛去,心情都不由自主地明媚了起來,克制不住臉上哈哈傻樂的表情。
好有成就感。
六號默默地任由他搗鼓,最後實在忍無可忍,突然一下張開身體,撲到徐久臉上,將他的頭包在裡面。
徐久唔唔直叫,在房間裡亂轉,好像被一塊清涼的大果凍糊了一臉,眼睛都睜不開了。
「對不起!我錯了我錯了……我認輸,認輸還不行嗎!」
最後,一人一水母在地上來回翻滾,又笑又鬧。冷不防徐久一揮手,不慎把傷還沒好全的手腕砸在椅子腿上,瞬間痛得愁眉苦臉,喊出一聲:「唉喲!」
六號不鬧騰了,它立刻從徐久臉上流竄下來,致命的毒素疾速在口腕尖端處匯聚,將觸角都染成了鮮艷的鈷藍色。它殺氣騰騰,警惕地左右逡巡,試圖找出潛在的,使徐久受傷喊疼的敵人。
徐久好容易緩過勁來,見到它這副模樣,心頭不禁一熱,軟乎乎的。
「不是敵人啦,」他笑著說,「是這個。」
他沖小水母展示自己的手腕:「我的傷還沒好呢。」
六號轉向紗布的位置,它明白了徐久的意思,身體漸漸鬆懈下去,艷麗的鈷藍也重新在身體裡化開。
它將幾根口腕堆在一起,十分人性化地搓了搓,緊接著,小水母跳上徐久的手腕,直接融化那裡的紗布,露出開始長新肉的傷口。
徐久:「哎!」
他來不及阻攔,六號已經像昨天那樣,伏在傷處吸來吸去,試圖將潛藏的毒素嗦出來。
之前疼得麻木,徐久還沒什麼感受,如今恢復知覺,他一下就察覺到不對勁了。這活像有十幾根涼涼的小舌頭同時在肉里勾動,不疼也罷,關鍵是癢得鑽心。這股異樣的騷動仿佛要順著血肉,一直滲透到他的骨頭縫裡。
徐久這下可笑不出來了,他趕緊扒著六號,想把它扯下來:「啊這這這……別舔了別舔了,快鬆手……鬆口!」
作者有話說:
徐久:*剩下最後一個饅頭,流口水,但決定帶回去給六號吃*我……我這樣做是因為我不餓!*瀟灑甩頭髮*
小水母:*剩下最後一塊餅乾,流口水,但決定留給人類吃**不瀟灑地嗦觸角*
徐久:*太感動了,導致口水從眼眶中噴出,淹沒六號*哎呀,我的心!
第7章 愚人一無所有(七)
六號的體型雖然小,但韌性卻是一等一的,徐久也不敢用太大力氣,生怕給它扯壞。兩方僵持,六號就是吸住不放,固執得要命,徐久被它折騰出一腦門子汗,就差求爺爺告奶奶了。
「小祖宗,沒有毒了!」他費勁地掰著水母的口腕,「昨天不就都清出來了嗎……唉唉唉別舔了,別舔……!」
六號死犟良久,才不得不承認人類說得很有道理,清除毒素之後,傷口是無法快速癒合的。
「啵」的一聲,它終於把嘴拔下來。六號失望地盤踞在傷口上,困惑地伸出口腕,摸了摸那塊不大不小的傷口。
好脆弱啊,人類。
徐久總算擺脫這個小禍害,連忙在手腕邊緣狠狠抓了好幾下解癢,斥責道:「下回不准再這樣了!你看看你看看,紗布都被你搞得東一條西一綹的……」
六號無辜地蜷在他身上,有如精巧的水晶擺件。徐久沒好氣地戳戳它:「幹嘛,啞巴啦?剛見你那會兒,你不是能說話嗎?還衝著我喊媽媽……這麼會占便宜呢?怎麼不喊個爸聽一聽?」
察覺到面前的人類有點氣沖沖的,小水母終於發出些動靜,它呼嚕呼嚕地順著胳膊往上爬,像只半透明的流體貓,一路攀爬到徐久的頸窩處,像圍脖一樣抱著他的脖子蹭蹭。
徐久:「……」
這下,他哪兒還有火氣?他只是假裝生氣了一下,笑容就再也不由他控制了。徐久一邊跪著收拾斷成一地的紗布,擦掉手腕上濕漉漉的口水重新上藥,一邊無奈地道:「真是欠了你的……」
臨睡前,徐久去公共盥洗室簡單沖洗,刷牙擦臉,再打水回來,給六號的水盆換新。宿舍熄燈時,徐久裹著被子躺在床上,正昏昏欲睡,費勁地汲取腳邊熱水袋的溫暖,忽然聽到嘩啦一聲水響,六號鬼鬼祟祟地跳出盆,馬上,他便感到腳邊一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