恆星發出顫抖的光輝,萬神殿內飛蛾躁動,在空中沿著八字的軌跡狂舞。
「然後,我要把臉埋在你的大腿中間。」閻知秀張開雙唇,伸出紅如花蕊的舌尖,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。
「——再把你一寸一寸地吃下去。」
人類滿意地笑了起來。
「不過,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!」他醉醺醺地說,「你要不要喝一杯?」
在神明手裡,金杯活活熔化成橫流四溢的金液,熱辣辣地往下淌。
德斯帝諾啞口無言,祂的手臂在發抖,全身沒有一處不在哆嗦。人類的言語就像隔空撫摸的手指,他說到哪兒,哪裡就致命地痙攣起來。
神明靜靜地看著他,任憑億萬座火山在絕望中噴發,億萬片大海呼號著暴烈的浪潮,原來的天體隨著祂的心意輪轉,此刻都失了方寸,暈眩地在太空里飄浮。
「我從來沒有,」祂忽然說,「我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,除了你。」
閻知秀剛才還在壞笑,這句話一出,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,宇宙間萬籟俱寂,唯有他自己的心跳,還在耳邊鼓譟。
一次次,一聲聲。
不是吧,我跟你玩兒壞的,你跟我來王炸?
一瞬間,閻知秀酒醒了大半,腦袋裡亂七八糟,好像炸開了鍋。
你愛我?你就這麼說出來了,你愛我?你不說點別的嗎,你不拿個絲絨戒指盒嗎?你手上金燦燦的一片是什麼玩意兒,你不會要用這個跟我表白吧?不行不行,我是好人家的小伙兒,不會隨隨便便地接受人家的告白,除非你給我揉胸……等一下,我們是不是還在喝酒?這是喝酒遊戲嗎?你別告訴我這也是喝酒遊戲的一環……
德斯帝諾的聲線發顫,主神輕聲問:「你……要不要喝一杯?」
聽見祂的聲音,閻知秀下意識伸出手,抓住酒杯。
他慢慢閉上嘴巴,表情十分迷茫,默默地想了半天。
然後,閻知秀舉起金杯,一飲而盡。
第173章 願他萬年(二十二)
時間靜止了。
不是比喻的手法,而是時間真的自此凝固不動。
席間的星光映照著水晶的飛鳥,它們保持著翩躚爛漫的姿態,像清水般懸浮在無垠的高空,金杯,銀蛾,乳酒的色澤泛著石榴的血紅,葡萄的藍紫,人類睜開雙眼,嘴唇印著於神承諾的水痕。
德斯帝諾胸口的火焰膨脹得像是要爆裂,祂體內的熱量猶如一輪太陽,白熱而熾烈,強烈地淹沒了所有的感官,如此明亮,熾熱,光芒四射。
當我們談起永恆,我們在談論什麼?
幼年的閻知秀好像做了個漫長的夢。
夢中的他衣衫破舊,吸著鼻子蹲在繁華的商場門口,用手指反覆摳著袖子上缺口十分尖銳的塑料紐扣。秋日寒風蕭索,閻知秀凍得鼻尖發紅,耳朵擦出霜降柿子的顏色。
臉蛋已經冷得做不出表情了,可眼神還可以流露出羨慕的光芒。夢裡什麼東西的顏色都是淡淡的,像蒙了一層灰色的濾鏡,唯獨從氣派大門裡走出的家庭有著鮮艷的顏色。男人們西裝革履,女人穿著翠綠鵝黃寶藍的大衣,小孩子手裡的玩具模型精緻光鮮,毛絨玩偶蓬鬆柔軟,像塊香甜的蛋糕。
閻知秀看也不看那些精巧堅硬的玩具車,玩具模型,他只是渴望地看著那些毛茸茸的玩偶,猶如渴望一個又一個綿密的擁抱。
手上傳來溫暖的觸覺……他低頭一看,一隻和玩偶一樣毛茸茸的飛蛾停在他手上,雙翅生光,閃耀著鑽石的鱗粉。
它揮動羽毛般的觸角,緩緩飛起,閻知秀也情不自禁地站起來,跟著它走向看似遙不可及的遠方。
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漸消失了,全世界最幸福的一家三口都化作泡沫和雪花,毛絨玩具堆積成山,像春日裡可愛的草地。他爬上一百萬個玩偶堆成的山頂,天空中有那麼多的星星,夢幻燦爛,仿佛倒懸的大海。
「你是誰?」
年幼的閻知秀放下了摳紐扣的手,好奇地,大聲地問。
青年的閻知秀好像做了個奇怪的夢。
作為初出茅廬的低階獵人,剛出任務的時候總會被自以為是的「前輩」坑害,累死累活,拼盡全力,最後拿到的分成卻微薄得連塞牙縫都不夠。
誰讓他經驗不足,還沒學會看合同呢?最後也只能滿身是傷,腹部纏滿繃帶,肩上殘留著臨時訂書機訂好的刀口,狼狽地滾回自己凌亂的狗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