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鹽不贊成地批評:「荒謬。」
「你要是想,我也可以給你擁抱啊,」閻知秀聳聳肩膀,「哦,不止是擁抱,除了擁抱,我還可以傾聽你有什麼煩惱,給你一點鼓勵,或者是嘲笑,然後我可以撓撓你領口的毛毛,給你馬殺雞一下——你懂的,我很喜歡毛茸茸的傢伙。」
「你把祂當成你的小寵物,」銀鹽勃然色變,脫口而出,「你侮辱祂的尊嚴,你把主神當成什麼?一條搖尾乞憐的狗嗎?!」
「寵物起碼是要寵的!」閻知秀嚴厲地回擊,「但是你們,我看不出這個家庭給祂,或者給你帶來了什麼。是的,祂是主神,但祂比我遇到的流浪兒還不如,起碼流浪兒還可以交朋友,不用受家人的打罵,滿身是傷地跑到我這兒來哭!」
銀鹽受了他挑釁的注視,竟一時啞口無言,不知如何反駁。
「順便一提,祂也可以鼓勵我,嘲笑我,朋友就是要平等地嘲笑對方,不過祂心地很好,通常不會對我這麼做。」閻知秀冷冷地盯著祂。
「在質疑我之前,你最好想清楚,你這個家庭里每個成員的身份都是失職的,兄長不像兄長,小輩之間跟鬥雞一樣撕得你死我活。我聽說你的權能是創造和守護,既然你守護不了任何東西,就別把這份挫敗發泄在一個外人身上吧,這可不太體面。」
銀鹽難以置信地盯著他。祂不敢相信:這個人類在訓斥自己嗎?他真的敢,而且真的這麼做了嗎?
祂沉聲道:「你就不怕——」
「我要維護朋友,就不會害怕。」閻知秀冷笑道,他的語氣涌動著怒火,「我可以說,我經歷過的事,遠比一個失職的主神可怕得多!」
銀鹽一下反應過來,祂忽然感覺到了莫名的委屈,下意識辯解道:「不是我打傷的祂,是奢遮……」
「但你也什麼都沒做,不是嗎?」閻知秀眯起眼睛,銳利地打量著祂,「你只是個旁觀者,還趁祂不注意,一路跟到了這裡,要窺探祂的秘密。」
銀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。
祂不願承認,這下,祂才是真正深重地嫉妒了安提耶,因為祂結交了這樣一個兇猛的,忠誠的友人。他擁抱祂,摸摸祂,逗祂消氣,在祂陷入沉眠時,他也把祂護在身後,如此無畏地捍衛著祂的尊嚴。
他是人類,但他更像安提耶的守護神。
……而我什麼都沒有。
祂黯然地想。
而我們,什麼都沒有。
銀鹽緘默良久,終於開口道:「……我不會暴露這個秘密。」
閻知秀眉梢一挑。
「我不會告訴其他親族,」銀鹽消沉地說,「你們就當著永遠的朋友吧,這次是我冒昧了。請你……」
祂吞咽著喉嚨,艱難地輕聲說:「請你務必不要傷害祂。」
閻知秀打量著祂,似乎在評估主神的真心。
漸漸的,他放下手臂,突然道:「你要是想的話,也可以進來躺下。」
話題轉得太快,銀鹽嚇了一跳:「什麼?」
閻知秀一偏頭:「你從來沒有和家裡人一塊兒依偎過嗎?你可以睡在安提耶旁邊……前提是變成蛾子的形態。」
他回頭看了下,補充道:「你自己做決定就好,這都無所謂。」
說完,他就轉身離開,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房屋了!
銀鹽目瞪口呆地望著人類,祂從沒想過這種可能,和親族睡在同一張床榻上?除非祂們都成了屍體罷!
可是……
人類掀開花瓣的門帘,消失在那間布置得暖融融的小房子裡。
可是,如果這很舒適呢?
如果被這個人類的手臂擁抱,足以消除了親族帶給自己的煩躁與潰敗感,讓祂像安提耶一樣,哪怕只收穫了一點最微薄的幸福呢?
銀鹽無法抵禦這個念頭的誘惑力。
閻知秀從衣櫃裡拿出更多毛毯,暖暖和和地堆在床上,像搖籃似的包裹了整張床。他剛爬上去,讓自己安頓下來,窗口便傳來一陣輕微的,拘謹地嗡嗡聲。
他扭頭一看,一隻月光般銀白的毛絨蛾子正笨拙地翻越窗戶,仔細地整理著自己的羽翅。祂翕動觸角,小心地抬起眼睛,觀察著人類的表情。
閻知秀挪了下身體,給祂留出一個空位。
銀鹽猶豫再三,還是縮小了體型,謹慎地避開呼呼大睡的安提耶,鑽到人類的另一邊臂膀下,忐忑地蜷成一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