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樣事無巨細的講述,恍惚間讓原一回到三年前,每次西柯從學院放假回來也是這樣,嘮嘮叨叨個不停,恨不得將在學院裡做的每件事都和他分享。
年少的友誼總是讓人心頭一軟,原一扶著西柯的肩膀,靜靜聽著那些他早在過去看過的各種大事小事。
聽當事人訴說和他看到,終歸是有區別的。
比如在他看到的過去里,西柯面對一個怎麼也不願意投降,死死守著自己土地的部落,只是猶豫了一瞬,就果斷下令死攻,由此拿下了這塊對他日後戰略至關重要的土地。
可在西柯的講述中,那一瞬的決斷,帶來的卻是無人知曉的痛苦。
「我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沒有錯,我這樣是為了更好的未來,三百年的時間看上去很長,但對地獄來說還是太趕太趕。可當我看到滿目瘡痍的土地,看到那些戰死的地獄種族時,我第一次意識到,我也成為了無可原諒的劊子手。」
那一天,熾熱的血灑在他身上,藏在袖子的手卻因為寒冷而顫抖,可他仍然沒有下令停下。
善良不能建立一個國家,哪怕只是為了那些跟隨自己的人,西柯都必須學會殘忍。
他不僅要學會殘忍,還要表現得坦然自若,只有這樣才能迅速在地獄種族中建立威信,才能讓他們心服口服的認可他這個魔王。
「可再厲害的魔王,也無法阻止死亡的來臨。」西柯說的很輕,但原一還是捕捉到他隱藏起來的哽咽。
原一什麼也沒說,只是摸了摸他的頭:「你已經做的很好了,希娜姐是笑著離開的。」
在過去看到那一幕時,原一曾有過不忍,想用另一種方式讓希娜「活」下來。
他不想給西柯太大負擔,也想讓希娜的選擇是出自內心,所以只是偷偷聯繫了希娜。
希娜思考了很久,最終,她拒絕了。
「活著……誰不想活著呢……」已經蒼老到目不能視的希娜喃喃自語道,「可尼爾已經等我太久,我不想他認不出我,更不想讓西柯後悔。」
親人的死亡是一場漫長的梅雨,可只要是雨,終究會有雨過天晴的一天。
但如果她變成連自己都不認得的怪物勉強活下去,那對西柯來說,他的餘生都將籠罩一層陰霾。
一旦希娜對未來感到不滿甚至怨恨,那麼西柯就會成為最自責的那個人,他會認為是因為他的存在綁架了希娜的選擇。
希娜多麼了解西柯啊,更了解人性的可怕,所以她寧願就這麼死去,也不想那個可怕的未來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出現。
所以希娜向原一道了謝,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這場臨終的選擇。
甚至在死亡時,她都是帶著微笑離去的。
她想向西柯證明,她這輩子能有他這個親人,真的很幸福。
那一天,西柯在她床前哭得像個孩子。
第二天,那個孩子和希娜一起留在了過去。
就像希娜說的那樣,許久許久之後的西柯,終於可以像訴說一件普通的事情那樣,輕輕告訴原一有關希娜的離開。
西柯那絲哀傷在原一的安慰下很快沉寂下去,這不是代表著他不傷心了,只是比起沉湎過去,他如今正大步流星地走在他要走的道路上。
不知過了多久,西柯才終於停下訴說,想起把原一放下來了。
「抱歉……」西柯咳了一聲,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,「一激動就忘了。」
「別以為道歉就可以當做無事發生,我可都記著的。」原一舉起星腦,懶洋洋道,「我可沒忘記你之前還說幫我代肝遊戲的,這三百年利滾利下來,接下來你就別想除了上班還有什麼悠閒日子了。」
黑心資本家原一決定以公報私,力求讓魔王大人做到999全年無休,不是在上班,就是在上班路上。
西柯聞言眉頭皺起,語氣深沉道:「看來……不得不考慮辭職了。」
魔王的位置和原一,對西柯來說肯定是後者更重要。
原一被他這話一噎,一言難盡道:「饒過克拉吧,他遲早有一天要壯烈犧牲在工位上。」
他敢保證,西柯敢這麼說,下一秒克拉就會舉著菜刀追殺過來和西柯同歸於盡。
大概還會被氣到原地跳腳,哇哇亂叫吧。
想像一下那個畫面,原一和西柯對視一眼,都沒忍住笑出了聲。
——嗯,不管過了多久,欺負克拉,看他炸毛的樣子還是那麼有意思呢。
兩個黑心肝的好友在此刻達成高度的一致,讓遠在魔法側的克拉無端感到頭頂一涼。
克拉忍不住摸了摸頭頂似乎日漸稀少的頭髮,嘟囔道:「奇怪……怎麼感覺有種不好的預感……錯覺吧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