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並不想停止,它不滿地吐出一口氣,吹到陳鶴年的臉上,可它抬起頭,就恰好對上陳鶴年那雙冷漠又疏離的眼睛,他黝黑的眼眸里填滿了憤怒,雖然只是在平靜地看,可內心卻不停在對它訴說著厭惡。
它被討厭了。
「現在的你和那些邪祟也沒什麼兩樣,一樣讓我噁心。」陳鶴年冷硬地說著,「想吃就吃吧,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。」
就算是蠱又如何?不過是把它內心的欲望放大,鬼的天性就是吃人,它也一樣,所以他就這樣等著,只要鬼咬下他一塊兒肉,他就能用舌尖血叫它遭到反噬,這是他師父留給他的保命招,自損八百傷敵五千,為了這一招,他曾連續一年飲入發苦的符水。
為了保身,對付這些噁心的鬼,他的雙手泡在陰水裡整整六年,飽受寒氣的折磨才練就現在的三陰手。
現在,他大可以和這隻鬼魚死網破,也免得再日日受那鬼契的折磨。
「你還在等什麼?」陳鶴年笑著問,他的笑像冰封的荒原,感受不到一點親切的溫度。
「不,沒有。」大鬼的手一抖,正因為陳鶴年厭惡的心聲,它有點不知所措。
鬼不喜歡聽見這樣的聲音,這讓它難以遏制的憤怒,它嘶吼了一聲,全身冒著腐朽的氣味兒,它不應該發怒。
它終於意識到了不對。
它自己的不對。
有什麼影響了它,它沉著氣,低下頭,它昏昏漲漲的腦袋被陳鶴年一句話攪得天崩地裂,有什麼東西正在吸附在它的身體裡,讓它處於水深火熱里。
「我想……我就是想要你。」鬼的身軀像氣體一般膨脹,它的欲望是真的,它沒有對陳鶴年說謊,它很想,很想……咬遍他的身體,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血,甚至,忍不住想要把他撕碎,全都吃進肚子裡。
但是它不能!
「不!」大鬼突然嘶吼一聲,雙手離開了陳鶴年的手腕,猛地砸在了兩側的石面上。
砰——!
一聲巨響,碎石飛濺了出去,石面上直接多了兩個深坑。
鬼的氣息不穩,它像是膨脹到極限,要炸開了。
「沒事吧!」左賀喊道,他提前劍打算來幫忙,但陳鶴年卻呵止他:「別過來!」
陳鶴年自己都愣了一會兒,他看著鬼突然發怒,但更奇怪了,它的怒火併沒有衝著他。
「它沒攻擊我,它只是在……」
「攻擊自己……」陳鶴年聲音輕了,他吸了口氣,沉默住。
鬼那雙尖長的手指捏成了拳頭,它膨脹到了極限,黑霧瞬間炸開,像漩渦一樣壓住了整個山洞,人的視線里全是飄散的黑粒。
陳鶴年周圍霧蒙蒙的一片,已經看不見別人,洞內隨著這捲動的霧體呼嘯起風聲,聲音也更聽不見,姜皖他們都被壓制了,沒法動彈。
陳鶴年只能看見鬼的半個身軀,它的動作很粗魯,即使看不清細緻的五官也能瞧見它臉上的猙獰痛苦,它在反抗那蠱對自己的控制,它在克制自己的欲望。
陳鶴年沒了桎梏,他站在鬼的面前,鬼正抓撓著自己的身體,他看著黑霧被化裂開一次次,滲出了血,流在了地上。
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?」陳鶴年大聲問道,他不解。
鬼正極端的將自己的觸手變成尖刀扎進身體裡,先是胸膛,刺進去後就毫不在意地在自己都身體裡攪動,它在找尋那條蟲子,想要將其驅逐。
可是它大半心思就用在壓制欲望上,觸手只是在它身體裡胡亂地攪,它鮮血直流,下一秒又面不改色地將更多的觸手刺進自己的腹腔,它身上多出了幾個洞,流出更多的血,鬼沒發出一點聲音,它比高山上的石像還要冷漠。
那條蟲子在它的頭部,蠢貨!
陳鶴年都在旁邊看著急了。
鬼最不缺的就是瘋狂,誰能賭它後面會不會直接扎穿自己的頭顱?它這樣的舉動就是浪費修為,還給自己徒增痛苦。
「我幫你。」陳鶴年說,可他走一步,鬼就退一步。
鬼對著他搖了搖頭,它還在克制,還在痛苦。
鬼的天性是吃人,但愛可以讓它們克制。
這句話是句笑話,但現在,陳鶴年不能把它當成個笑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