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雀和麻雀迅速收回目光,然後動作統一地退到門外。
冷,太冷了。
月慈卻不覺得,她此刻心情不錯,好整以暇地拖著下巴看向坐在窗邊的人。
那張信紙被她壓在下頜:「喲,終於捨得說話了?」
第32章 聞鑒聞鑒是個騙子,但這時候沒有撒謊……
聞鑒呼吸重了幾分,知道她是故意的,便又一次恢復沉默,心神卻已和這棋局一樣亂。
見他再次裝聾作啞,月慈笑意稍稍收斂,信步過來坐到他的對面,手裡兀自揚起那張信紙欣賞。
故意道:「掌印畫工不錯,改日不妨也教教我,如何將這一隻只的『螳螂』畫得如此傳神。」
沒有幾個人敢這樣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嘲笑挑釁。
聞鑒臉色更黑,久違地冒出一股子火氣,從月慈手裡劈手奪過信紙,湊到燃燒著的蠟燭前。
火舌舔過信紙,他手中燃著一團炙熱的火,嗓音是格格不入的冷:「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,自小就有人教麼。」
月慈一怔。
而聞鑒也在話脫口而出的一瞬自知失言,動作僵住,那信紙的火焰便順著舔到了他的指尖。
滾燙,刺痛,連帶著勾起了某些回憶。
月慈見他燒了手還在發呆,眉頭頓時一緊,一掌過去將那團火拍開。
聞鑒回過神來,垂眸。
白皙的指腹被燒得紅了,還沾著點黑灰。
月慈見他這副模樣,顯然心中壓著事。若是換做旁人,她大概會打個哈哈將此事揭過,但眼前的人是聞鑒,她既好奇,又惡劣的想要故意去戳他的那點痛。
於是問:「掌印在入宮前,父母竟也不曾教你習字麼?」
舊事於腦海浮現,聞鑒反倒意外的平靜下來,抬手拿過擱置在旁邊的巾帕,慢條斯理擦著指腹的那點黑灰。
不緊不慢道:「咱家自小便生在宮中,沒人能教咱家習字。」
月慈大驚:「生在宮中?這怎麼可能!」
皇宮裡除了皇帝的妃嬪們,其她女子懷有身孕都是大罪,如果聞鑒在宮裡出生長大,那他的父母……
月慈原本只是想刻薄地笑話他幾句,卻沒想到一下子挖出了不得了的東西。
聞鑒並沒有為她解釋其中緣由,將髒污的巾帕隨手丟在一旁,隨口道:「沒什麼不可能的,不過為了活下去要藏得好些罷了,偶爾聽見文書房裡皇子公主們的讀書聲,來了興致,就自己拿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。」
他既沒親眼見過那些字,又怎知如何寫,不過是憑著感覺摸索著字的形狀。聽著像什麼,便畫什麼。
月慈啞然。
聽到這魔頭的過往經歷,本該大笑起來道一聲活該的,卻不知為何一點都笑不出來。
聞鑒卻忽地勾唇笑了一下:「啊,咱家忽然想起來,曾經確實有人教過咱家寫自己的名字。」
他起身走到書案前,提筆在一張乾淨的紙上認真寫了起來。
月慈默了默,跟了過去。
聞鑒神色無比專注,一筆一划鏗鏘有力。
他這次的字和之前的不同,端正清雋,逶迤有力,應是練過許多遍,然而月慈怔然望著那兩個字,卻是眉峰輕蹙,再也笑不出來了。
聞鑒滿意收了尾,將筆擱在一旁,提起落了兩字的雪紙展開,抖落了一下,像一個驕傲的孩子展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。
「看看,寫的如何。」
雪紙上黑白分明,寫著兩個字——野種。
月慈心臟重重抽動一下,抬眸看見聞鑒掛著一臉淡然的笑,忽然覺得有些酸澀。
可她本不該生出這樣的情緒。
聞鑒品味著紙上二字,慢慢道:「他們說這二字念作『聞鑒』,咱家練了許多遍,生怕寫的難看,叫人認不出。」
他扭頭看向月慈,嘴角是上揚著的,眸中卻是死寂一片,「瞧,這回總不像螳螂了吧。」
那時幾個太監拿著一根樹枝,在地上寫下這兩個字,告訴聞鑒這是他的名字。
聞鑒覺得欣喜若狂,因此忽略了那些人掩面發出的古怪笑聲。
他只想著,雖然自己不能堂堂正正的活在世上,至少名字要落得乾淨端正。還想著,這名字跟著他應是吃了苦,所以要更努力些,將它寫的好看。
他不厭其煩,一遍遍在泥地上寫下「聞鑒」,後來才知道,那滿地寫著的都是惡意的嘲弄。
月慈猛地奪過那張雪紙,送到火前。
她的手中也開出了一團火焰,轉瞬雪紙連帶著那兩個字化成灰燼,散落在地。
聞鑒眼底閃過一瞬的訝然:「你這是幹什麼?」
她這麼厭惡他,此刻不該和那些太監一樣覺得好笑麼?怎麼臉上一點笑都沒有,反倒看上去有點生氣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