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口一個奴才和殿下,卻沒有半分位居人下的意思。
人前,他永遠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掌印。
尉遲鴻飛快眨了眨眼,忽地大笑起來,依舊是一副醉態,沖尉遲炯道:「想必美人不是故意的,皇兄既髒了衣裳,還是先去換了吧。」
金庭之也想讓這礙眼的外甥趕緊離開,便揮手招了人來,帶他下去。
宴間總算靜了下來,那些長袖舞姬一舞結束,便要換了下一批人來,她們才退出去,月慈便動了身想跟出去。
尉遲鴻此時歪歪扭扭地起身,醉醺醺道:「這廳中太悶了,你們,都跟朕出去透透氣!」
聞鑒起身時悄悄伸手攔了月慈一下,經過她身邊又低聲道:「跟來。」
月慈只好跟著他們一道,一群人浩浩蕩蕩往觀心湖的方向移動。
雖是深秋,但今日日光和煦,走在外面並無多少寒意。觀心湖岸一下子多出了不少人,尉遲泓走在最前頭,身邊是祺妃和金庭之,聞鑒不疾不徐走在幾人斜後方。
他沒有喝醉,按理說步子該走的快些,雖不至于越到皇帝前面去,但也不至於落到了最後方。
月慈看到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那道人影有些頭疼。
她之前怎麼不知道他能這麼粘人?
很快聞鑒的速度已經慢到能和月慈並肩。
月慈腦中警鈴大作,面上還保持著侍女的姿態,卻是低聲斥道:「你想幹什麼?」
聞鑒只是笑了一下,往她的方向又貼近了一些,從大氅中伸出一隻手來,輕輕拉住了她。
月慈身子陡然一僵,忙抬頭看了一眼。好在她走在最後邊,前邊的侍女知道身後是聞鑒,都沒那個膽子敢回頭偷看。
惡名在外,這種時候倒成了好事。
但月慈仍是覺得心驚:「你瘋了?!」
一邊想將那手甩開,對方卻固執地握得更緊了:「就一會兒。」
那隻攥著她的手冰涼如鐵,明明在這樣溫暖的陽光下,他甚至披著一件大氅,可那雙手卻像是無論如何都捂不熱似的。
月慈慢慢停止了掙扎,任由他攥著。
若拋去一切,從外人眼裡來看,他們就像是正常繞著湖邊漫步的一對壁人。
月慈總覺得聞鑒像是又瞞了她什麼事,抬眸望去時,卻先望見他青絲中藏著的一根白髮,在日光中晃得灼目。
她忽然挪不動目光了。
被湖邊薄風一吹,尉遲泓總算是恢復了一絲清醒。
金庭之在外人眼裡素來是話少低調的形象,也不怎麼關注朝堂上的事,尉遲泓總覺得跟他無話可說,便想著尋聞鑒來說說話。
可一側頭,聞鑒卻不在身後,繼而往後看去,才見到人,正和一位侍女像是在拉拉扯扯的模樣。
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,喊道:「掌印在做什麼?」
此時月慈已經甩開了聞鑒的手,正垂頭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站在他面前。
聞鑒垂眸掃了月慈一眼,這才踱步朝尉遲鴻走去,不咸不淡道:「方才這丫頭犯了錯,奴才正在給她訓話呢。」
他對這位陛下明面上向來沒什麼恭敬的意思,不過是裝裝樣子,兩人眼睛王八看綠豆似的一對,尉遲鴻總會對他格外寬容。
但這份寬容落在別人眼裡就不一樣了。
因此尉遲鴻沒什麼脾氣,只笑著打趣道:「說起來掌印年紀也不小了,合該給你尋摸門親事才對,若掌印真有瞧上的姑娘,大可以告訴朕,朕替你做媒。」
稍微有點勢的宦官都能娶妻安宅,更何況是司禮監的掌印。
只是聞鑒歷來對此沒有想法,只淡淡一笑:「多謝陛下美意,不過奴才沒有這個心思。」
尉遲鴻的目光若有似無地往後頭掃了一眼,也不知他此刻心裡到底在想個什麼。
兩人才聊了這麼幾句的功夫,不遠處忽然傳來了落水聲,緊接著幾個侍女侍從同時喊了起來:「不好了!祺妃娘娘落水了!」
幾人猛地轉頭看去,看見稍遠一些的河裡正有人在撲騰掙扎。
緊接著又響起了噗通一聲,一人速度比侍衛更快,幾乎沒帶猶豫地第一個跳進了湖裡,朝祺妃游去。
聞鑒望著湖裡那道藕粉色的身影,眼皮一跳。
連尉遲鴻都沒意識到祺妃是什麼時候落到後面去的,立馬一腳踹向身邊伺候的內侍,吼道:「瞎了你們的眼了,怎麼伺候的人!都給朕拉下去砍了!」